谁？

赵松

 

似乎，艺术家是本质意义上漂泊的人。这种漂泊，不只意味着空间上的不确定性，更主要的，还意味着精神上的对于未知领域的执著探求，对于构建新视界的热切渴望，以及用作品确立并展现自我存在的执著验证。

 

真正的艺术家，对于世人而言永远是个陌生人。无论他默默无闻，还是声名显赫，他都不会在人们熟知的点上徘徊停留，而总是会在适当的时候再次启程，进入自己从未涉足的地域，哪怕那里一片荒凉。如果说漂泊是他的表征，那么发现则是他的使命。很多时候，他可能就像一颗太空探索飞行器，一边飞向遥远的宇宙深处，一边不断发回拍下别人看不到的奇妙图景。

 

艺术家无法用日常语言向人解释自己的行为，告诉人们自己是“谁”。他只能活在作品的背后，并保持得体而又自在的沉默。他的最为本质的精神之力只能存在于作品中，并在作品中获得短暂的圆满，完成之后，他又必须越过它们，让自己重新两手空空。他的作品就像是构成其生命图像的光斑，直到其生命力枯竭之前的最后作品出现，这个图像才会完整生成。

 

参与此次展览的艺术家都不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都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异乡人。他们都是因某个偶然的契机漂泊至此的。在此地创作多年，他们始终秉持艺术初心，在各自的领域深处默默地探寻着可能的艺术途径，从不急于为自己的创作贴上什么标签，而总是乐于做个此时此刻的“陌生人”。虽然展览名为“海上新族”，但实际上“族”是不存在的，因为他们只是一个个独自存在、孤身前行的艺术个体，而从无意结伙成群。即使从艺术观念的角度来说，他们也不能被称为“同路人”。

 

但是，他们并非毫无呼应。作为独立创作的个体，他们总是一眼就能看出哪些人是与自己在精神上有着近似追求的。虽然他们未必都会彼此认同各自在创作上所做出的尝试，可是完全能够在面对作品的一瞬间就理解对方的实践所可能具有的意义与价值。因此他们虽然从不求同，但显然乐于存异。

 

以展览的方式实现的相遇尽管短暂，但作品之间的气息交流以及呼应却完全可能会延续得更为长久。至少，可以让他们通过那些作品认知一下彼此是“谁”，也可以让有缘到此观看作品的人们在某个瞬间忽然意识到他们或其中的某个人是“谁”。哪怕此后他们仍将是在艺术领域继续漂泊的陌生人。而事实上，他们已然在此留下了自己的清晰足迹。